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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零六年,一部被认为极有可能成为「炮灰」的电视剧悄然播出,也许所有人都认为这部剧播出后一定没啥大反响,没承想居然在一众婆媳剧中杀了出来,成为那年的现象级作品。 现在是二零一六年,距离那部剧播出已经足足十年,这十年里对这部剧的讨论始终没有停息,今年更是各大网站纷纷推出十周年纪念文章,这样的现象级,在军旅题材电视剧中,只此一家。 《士兵突击》。 但可能很多观众已经忘记,就在《士兵突击》播出两年后,由其原班人马共同打造的另一部战争剧开始筹备,到了二零零九年,那部被寄予厚望的电视剧反而在开播后毁誉参半,最后惨淡收场,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再在大众面前出现。 只是在一些剧迷心中,这部剧无论是精湛的表演,还是生动的人物,亦或是深刻的思想,都超越了《士兵突击》,成为他们心中的「NO.1」。这部剧不受大家关注是有其本身原因的,但随着时间流逝,大浪淘沙,这部剧必然会回到它该有的位置上,成为战争剧史上移不开的一座丰碑。 《我的团长我的团》。 一 从兰晓龙躺在墓碑旁的那个下午说起 《我的团长我的团》是灵魂不是主演段奕宏、张译、张国强,也不是拍出过《激情燃烧的岁月》和《士兵突击》的导演康洪雷,而是那个没有跟组宣传,写完剧后生了一场大病的编剧,兰晓龙。 兰晓龙,一九七三年生于湖南邵阳,后来与兰晓龙合作过《生死线》的孔笙导演说过:「我接触过两个湖南编剧,一个是兰晓龙,一个是刘和平,湖南人身上敢闯、敢担、敢干的特点,在他俩身上都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出来。」孔笙导演说的这两位编剧是国产电视剧编剧中的两尊大神,每一尊出山都会引起巨大关注,而他们的共同点也极多,比如文化底蕴深厚。 刘和平是国内写历史剧的好手,文化底蕴自不必说;兰晓龙却不是传统意义上「好学生」,毕业于中戏的他,并非打小就立志进军影视、写出好的作品,而是像极了《我的团长我的团》里面的那些小人物,误打误撞、无可奈何地选择了这条路。 这是一个特别实诚的人,在接受访谈时他对此直言不讳:「谁会主动去漂呢?因为考不上学呗,我成绩差得要命,因为艺术类院校相对来说文化分数线要低,按正经录取我是绝对考不上的,我高中拿到毕业证我们老师都非常欣慰的。」
兰晓龙的母亲是医科学校老师,因为成绩不好,他本来给自己选好的路就是平平安安地在母亲学校门诊部抓药过一辈子,但母亲学校的图书馆改变了他的一生。
他自己不知道,在过去十多年里,觉得并没有看过什么书的他,却因为把图书馆里的书都看完了而成了周围人里阅读量最大的,郭沫若、老舍、曹禺、莎士比亚、尤金·奥尼尔等,这些剧作家的书他如数家珍,正是这段阅读经历让他肚子里的墨水越来越多,从后来的《士兵突击》把《我的团长我的团》和《生死线》中我们也可以看到,兰晓龙对文字的敏锐度极高、极准,这和童年时代受到的潜移默化的熏陶是分不开的。 正因如此,这个丝毫不隐瞒自己过去的实诚人兰晓龙一路走来,先是在业内口碑慢慢提高,再是《士兵突击》一举突击,进入公众视野。 兰晓龙的直言不讳处处可见,在一次接受新京报访谈中,当主持人问到他对康洪雷导演的其它电视剧看法时,他直接对主持人说自己没有看过:「我了解他人就好了,为什么要了解他以前的作品?我又不给他投资。」过了一会,他又说:「我想我和老康做戏的原动力都是我们觉得很多东西是值得敬重的,我们想告诉别人这些东西确实是值得敬重的。」 敬重,就是这样的敬重,诞生了无与伦比的《我的团长我的团》。 《士兵突击》成功后,大家都期待着看到原班人马再度合作,这是二零零七年,兰晓龙和康洪雷来到了一个地方,松山。这是一座叫做松山的山,一座位处勐腊乡的松山,一座架在滇缅边境的松山。 在松山上,兰晓龙发现了一座墓碑。 一座两平方米的墓碑,什么都没有。 兰晓龙说,他在想这里究竟埋了谁呢?于是上前一看,然后整个人都傻掉了,脑袋「轰」的一下炸开了。 这座墓碑没有名字,墓碑下埋了八千人;因为这座山叫松山,是中国远征军里松山战役的遗址。 松山战役有另一个名字,叫做「松山血战」,在这里日军伤亡1250人,国军伤亡7763人,极其惨烈。
这时兰晓龙找了一个树丛,直接往后一趟,双手紧扣,闭着眼睛,周遭特别安静,只有康洪雷以烟代香坐在墓碑旁看着他。 而兰晓龙在沉思……不,不是沉思,后来兰晓龙自己说,他也不知道那时他在想什么,非常混乱、非常复杂的情绪,根本无法用一两个词来概括。 就在那一刻,兰晓龙知道自己要写一个什么样的剧本了,他希望写出来的剧可以让观众看完后,有他在树丛中躺下闭目时脑子里那糟糕的感受。 于是,《我的团长我的团》诞生了。 二 我想让事情是它本来该有的样子 按照一般的说法,这样一部拍中国远征军的电视剧,是「致敬远征军老兵」,给那些已经牺牲的战士告慰的,但口直心快的兰晓龙直接否定了这一说法,他说自己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灵魂,这部戏是他写给活着的人看的关于死者的戏。
因为是写给活人看的关于死者的戏,那么就必然会有一个问题:给活人看死者的什么? 是死者的生平吗?是死者的生活吗? 兰晓龙想到最后,得出的答案:是死者值得我们敬重的东西,对生命的爱。是死亡、是生活、是爱情,也是兰晓龙在这部戏里最初的主题。 因此,这部戏里的人是假的,是虚构的,地方是假的,是虚构的,战争是假的,是虚构的,它以历史上远征军中最惨烈的松山战役为原型,步入了另一个时空。当不同于戏说,撕开这一层层皮,我们会发现,这些人物的情感是真实的,这个时代的精神是真实的,这个世界的本质是真实的,这一切都是真的,只要你用心体会,你就能感觉到兰晓龙那个下午的感受,你就能知道事情本来该有的样子是什么样。 这话是剧中男主龙文章(段奕宏饰)说的:「我想让事情是它本来该有的那个样子。」这句话正是全剧的剧眼。
那么怎样才是它本来该有的样子呢? 这是一部抗战剧,早在二零零五年,就有一部叫做《亮剑》的抗战剧横空出世,李幼斌饰演的主角李云龙和张光北饰演的配角楚云飞贡献了极为精彩的表现,这部剧也迅速吸引了大量的爱好者。《我的团长我的团》同样是制作精良的抗战剧,这部剧播出后自然会同《亮剑》相比较,许多年来这两部剧的剧迷之间的争论始终不休,其实这并没有意义,本质上《亮剑》是抗战剧,而《我的团长我的团》却只是穿了抗战剧的外衣。 《我的团长我的团》的命题就好比是兰晓龙在那个下午脑子里的所思所想,非常杂乱,非常复杂,难以「一以贯之」。 它的第一层命题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虽然这部剧本质上不一定是抗战剧,但它被置放在抗战剧的外壳下,在那样一个山河沦陷、国破家亡的时代,「中国会不会亡」、「中国何去何从」的忧虑贯穿在每一个有志青年的想法中,每个人都在努力去找到一条好的道路,找到该有的方向。 本剧主角龙文章有一出「报菜名」的戏,不同于相声里的溜口,也不同于其它文学作品里的显摆,这出戏经由旁白解释后,显得异常沉重,相信每个看完的观众都喘不过气,再提不起戏谑的心。 他是这么「报菜名」的:「我去过的那些地方,我们没了的地方。北平的爆肚涮肉皇城根、南京的干丝烧卖。还有销金的秦淮风月,上海的润饼蚵仔煎,看得我直瞪眼的花花世界,天津麻花狗不理,广州艇仔粥和肠粉,旅顺口的咸鱼饼子和炮台,东北地三鲜、狗肉汤、酸菜白肉炖粉条,苦哈哈找活路的老林子,火宫殿的鸭血汤,还有臭豆腐和已经打成粉了的长沙城。」 他还说:「没涵养不用亲眼看见半个中国都没了才开始发急和心痛,不用等到中国人都死光了才开始心痛和发急。好大的河山,好些地方我也没去过,但是去没去过铁骊、扶余、呼伦池、海拉尔河、贝尔池、长白山、大兴安、小兴安、营口、安东、老哈河、承德、郭家屯、万全、滦河、白河、桑乾河、北平天津、济苑、绥归、镇头包、历城、道口、阳曲、开封、郾城……我是个瞎着急的人,我瞎着急。三两字就是一方水土一方人,一场大败和天文数字的人命,南阳、襄阳、赊旗店、长台关、正阳关、颖水、汝水、巢湖洪泽湖、镇江、南京、怀宁……上海、淮阴、苏州、杭州、黄埔江、太湖、南通……屯溪、六安、九江、武昌、汉口、修水、宜昌……」
旁白则是这么说的:「他说得很纷乱,就像他走过的路一样纷乱。这些丢失了和惨败过的地方,三两字一个的地名,他数了足足三十分钟,然后很谦虚地告诉我们,不到十分之一,记性有限。」
直瞪眼的花花世界,好大的河山,全没了。国土已经沦丧到这个地步了,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这是唤起观众爱国心的命题,但它也不过只是本剧第一层命题。 它的第二层命题是鲁迅式的思考。 剧中除了主角龙文章外,还有形形色色的溃兵,这些溃兵被龙文章组建成了炮灰团,第一层命题里说的是「每一个有志青年」,可这些溃兵早就麻木了,他们面对时代的无力感,放下了武器,窝在小镇上不愿移身。 于是龙文章说,英国鬼死于狭隘和傲慢,中国鬼死于听天由命和漫不经心。
剧里有一个学生,他在找到龙文章时说了这样一段话:「……你只说打仗,你们军人就只说打仗。可我说的是问题,问题!问题不是日军入侵带进来的,它本来就在这。有问题,就是事情出错啦。错啦你知道吗?就是不对。不对就要改……我居然要看书才知道,原来我不信过的好多东西都是真的,原来我们以前真的那么辉煌,开阔,骄傲,无畏,不拘一格,包容世界。」
这段话看似很空,却直指问题核心,这个国家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要怎么改? 打赢再多的仗都没用,因为问题还在。 这也是姜文在《鬼子来了》里的命题,(心里的)鬼子真的走了吗? 第三层则脱离了抗战背景,走到了母命题:个人的存在意义。 主角龙文章,他本是一个招魂师,看到大好河山沦陷毅然当了兵,可他发现全然不是这回事,不是每个兵都有报国热情,于是他看到一个又一个人的死去。 然后有人问他,你没学过打仗为什么会打?他答:「我看见很多死人。」因为看到很多死人,所以知道生命有多么可贵,所以知道只有会打、能打,才能不让人死去。可是问他的人不懂,问他的人是师长,他认为仗打成这样;所有人都不是无辜的。
在后来剧里没拍的小说部分,这位师长对孟烦了说那些打仗的人会回来,兰晓龙在旁白说了一句话:「他们不可能回来,他们一个个死去了。他说的只是个数目字,数目字当然可以回来。」 翻阅史书,无论多么有名的人,历史的记载也不过寥寥几千字,更何况是一个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呢?史书上曾有「是歲大飢,十萬人相食」的九个字,但仔细想想,这是整整十万人…… 有些东西是不能想的,一想就会让人动容和无可奈何。 兰晓龙说,他对孙立人、对戴安澜敬佩得五体投地,但他不会去写这些人,他要写小人物,写埋在一块墓碑下的八千人,写无数写不进历史的人。 《北平无战事》最后,方孟敖说:「历史是由人写的,可很多人写不进历史。」
这个命题,隐隐然成为本剧最深刻的命题,一个堂吉诃德式的命题。 第四个命题:徒劳与无奈。 中国电视剧历史上能拍出这一层的电视剧很少,《大明王朝1566》算半部,四大名著(其实86版《西游记》没有拍到这一层)、《北平无战事》和《无悔追踪》各算一部,也因此纵然《北平无战事》有种种瑕疵,我依旧认为它是一部杰作。而《我的团长我的团》最深刻的命题,也是这个。 史航老师在评价兰晓龙的「兵团线」三部曲时说:「《士兵突击》是《水浒传》,以相聚为福。《我的团长我的团》是《三国演义》,时势命运两难防。《生死线》是《封神演义》,遍地英雄下夕烟,明月何时照我还。」我们不妨看看《三国演义》究竟是什么样的。 明代杨慎写过一首经典的《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这首词后来被选为94版《三国演义》的主题曲,而它的片尾曲《历史的天空》则同样贯穿了这一思想:「兴亡谁人定啊,盛衰岂无凭啊,一页风云散啊,变幻了时空;聚散皆是缘啊,离合总关情啊,担当生前事啊,何计身后评。」 这直指历史的本质,无论历史上发生过什么,又将要发生什么,一切终将归为一抔黄土。那年去绍兴寻徐渭墓,不仅司机不认路,便连当地人也闻所未闻,导航同样不管用,最终在一片荒草地里看到了深陷其中的徐渭墓,那样荒芜,反倒令人不再悲伤,也许这才是历史的本来面目,永远地埋在荒草丛生的寻未果之中。 唐有归义军,明有忠贞营。也许这些人从一开始就知道,「死啦死啦」,绝对不会成功,他们改变不了任何,所有的一切都好比是飞蛾扑火般,但他们依旧这么做了。 苍凉绝望且热血,明知不可而为之。 如同与风车作战的堂吉诃德。 非常具有理想色彩的团长龙文章,年轻时总想着逃跑的孟烦了,认真勤恳却几近办不成事的林译,思乡恋家的迷龙,想帮每个人却帮不了的郝西川,内心备受煎熬的虞啸卿…… 事与愿违,却因徒劳而迷人。 好在《我的团长我的团》最后没有将那个更令人绝望的结局拍出来,而是直接剪到了六十年后。 三 混沌的故事 明朗的结尾 《我的团长我的团》经常让观众直呼:「看不懂。」实则本剧在剪辑上确实存在一些问题。 仔细看就会发现,它的剪辑是比较硬的。很多地方是时间叙述,但在一些地方却又突兀地插入一段过往,不像是刻意为之,对比原著刻意发现,目前市面上流传的电视剧版本确实有点「漫不经心」。由此造成很多观众观看不适,在艺术审美上也打了一些折扣。 翻看康洪雷导演以前的话可以看到,他是想出一个重剪版的,单凭这一点就值得我们去期待。不过呼声很大的小说结局拍摄,康洪雷导演是这么说的: 「我认为这样的结尾是有节制的,是高级的。」 对于本剧在第四十三集南天门三十八天后突然跳转到六十年后,仿佛意犹未尽,很多人的故事结局还没交代,那些人最后怎么样了? 可谓是败也剪辑,成也剪辑。很多人的结局早就剪辑到了,只是我们不曾发觉。 第三十一集开始,有一场沙盘推演的戏,当年不少观众看得一头雾水,不知道这是在拍什么,但当我们翻开南天门大战的原型松山血战史料时,会惊讶地发现,沙盘推演的过程恰恰就是松山血战的情景再现。 当年就有剧迷指出,这场沙盘推演的戏,其实是真实历史和虚构故事之间的任意门,仿佛一把钥匙,穿透了层层迷雾扔到了观众跟前。你看到,那就是得到了;你看不到,那也无妨。 当真实的历史变成了桌子上的推演,当虚构的故事变成了活生生的经历。我们在《西游记》里也看到过这样的设置。 为了避免喧宾夺主,这里简要叙述。历史上唐三藏取经是在贞观元年,而到了《西游记》里却又变成了贞观十三年,加上史料记载贞观十三年其实是己亥年,而非小说里所说的己巳年。《西游记》是一部很严谨的小说,我们姑且认为作者不会犯这样的错误,那么作者这样设置是为什么呢?原因就在干支上。在风水罗盘里,将十二干支沿圆周排布,「巳」正好与「亥」一百八十度正对,加上十二年一个地支轮回,《西游记》里设置「贞观十三年」和「己巳年」的用意就很明显了:这是一个虚构的世界,但虚构的世界背后是真实。 沙盘推演如此真实,真实到它成为一把钥匙,直直告诉我们,故事本身就是混沌的、虚幻的,也许是六十年后老兵的记忆有误,也许是老兵是叙述时不愿讲述最真实的故事。 所以个人认为,电视剧对结尾的处理比小说高明:既然故事是虚幻的,那么这些人有没有结局又有什么问题呢? 混沌叙事,这正好似躺在墓碑旁的兰晓龙,这正好似坐在墓碑旁的康洪雷。 于是南天门之后,一下子就到了六十年后,到了这个真实的世界里。由真正的远征军老兵饰演的老年孟烦了和老年虞啸卿出现在腾冲,这也是这个地名的第一次出现。 孟烦了看着虞啸卿不停问:「真找不到一个人了吗?找不到一个我认识的人了吗?」 孟烦了笑着慢慢走着,他在自述:「三十八天头上,我太累了,睡着了,这一觉我就睡了六十年。现如今我已经八十四岁了。我把自己留在了这里,留在了南天门。年轻的时候我拼命的跑啊,逃啊,是为了回到我的故乡,那个当年叫做北平的地方。今天我老了,我把自己的余生交给了这里,是为了能在这里一抬头就能看见我的南天门。」
这个故事他讲了六十年,终于在最后回到了真实世界。 四 几场戏和几个演员 《士兵突击》后,段奕宏饰演的袁朗深受欢迎,但很明显,袁朗的性格是程式化的,从始至终没有太大的变化,而龙文章则是《我的团长我的团》里的戏魂,他更有性格,更想想法,更像一个男人,虚荣、狡诈、圆滑、智慧。对于这样一个有突破性和极大魅力的角色,段奕宏显然倾尽全力,同角色一道在燃烧自己的生命和信念。 也因此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妖孽。 妖孽龙文章第三集末才出场,但妖孽毕竟是妖孽,这个妖孽迅速就吸引了戏内戏外所有人的眼光和注目。 这是一个复杂而又单纯的人物。 他面对孟烦了是一副模样,面对迷龙是一副模样,面对上官念慈是一副模样,面对虞啸卿又是一副模样、……几乎每次出场、对每个不同的人的神态都不同,难度大,但可塑性也极大,演员发挥空间非常广阔,就好似戏中走南闯北学会各地方言的龙文章,段奕宏面对不同情景的表演完全不同。 很明显,这将是他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的代表作,这不仅仅是他个人的功劳,和导演、编剧以及演对手戏的演员们都是分不开的。而能将群像戏写到堪称「极好」的,刘和平是一位,兰晓龙是一位。 和段奕宏演对手戏最多的自然是孟烦了张译。张译在开拍《我的团长我的团》之前就说了:「为了配合《我的团长我的团》拍摄档期,我都闲着,我就是死等。我在《士兵突击》中戏份不多,不过瘾,希望在《我的团长我的团》中能演一个贯穿性的角色,戏份多一点,不要到一半就没有了。」 令人高兴的是,不同于史今一闪而过,孟烦了的角色贯穿始终,而且很明显这是为了张译量身定做的角色。 二零一四年的电影《亲爱的》里,赵薇、黄渤、郝蕾的角色发挥空间很大,相比较而言张译在那部电影里则显得收敛许多。但收敛得好反而能大放异彩,个人认为在那部电影里张译的表演当属最佳。而这类角色从史今、孟烦了再到何莫修,张译早已驾轻就熟。 孟烦了,一个阴损的、曾经有着理想的颓废小人物,最终被龙文章改变。段奕宏的龙文章非常强势,在整个团队里无论是人物设置还是表演都极为外放,而人物设置上作为陪衬的张译,不仅没有被段奕宏的表演压下去,反而以一种柔和的力量隐隐与之抗衡,不超过不落后。 好比和乔峰比轻功的段誉。 好比站在雄主身边的名相。 这是张译的力量。《生死线》里他面对高欣下葬时的独白和最后说不要牺牲时的爆发,异曲同工,非常动人。 兰晓龙说:「对我来说这部戏有五个最重要的人物,孟烦了、团长、虞啸卿、迷龙和郝兽医。一部戏跟建筑很像,一个房子柱子不要太多,也就是所谓『戏骨』。有戏眼,戏眼是孟烦了,有戏魂,戏魂是团长,还有戏骨,戏骨是支撑这个东西的柱子,戏肉,每个人都是戏肉。」 张国强就是「戏骨」。很多年以后,张国强主演了中国第一部讲述抗美援朝的电视剧《三八线》,在开拍时主创人员就跟他说,我们努力一下,争取超过《士兵突击》和《我的团长我的团》。张国强摇摇头说,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迷龙的角色透着那个时代的印记和鲜血,已经留在了那里。而他在本剧中第一次引起观众注意,则是林译在宣布今天吃猪肉炖粉条时。 猪肉炖粉条是东北名菜,迷龙是东北人,兰晓龙巧妙地设置了这样的一个道具,让本来离心离德的迷龙忽然有了归属感,就在大家眼巴巴看着这道菜时,迷龙唱起了《松花江上》。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我的爹娘……」
《松花江上》1935年张寒晖在西安目睹东北军和东北人民流亡惨状而创作的一首抗日歌曲。歌曲唱出了「九一八」事变后东北民众以至中国人民的悲愤情怀,风靡中华大地。 这个道具直接挑动了迷龙的神经,这首歌唱得跑调极了,但就是因为跑调才更显得真实和动人(《路边野餐》里陈升唱《小茉莉》亦是如此)。这场戏是本剧第一个小高潮,在本剧最后,老年孟烦了自语道:「我该回家了,猪肉白菜炖粉条子,如今是我最拿手的大菜。」
《我的团长我的团》里有关唱歌的经典段落还有一处,那是林译面对涣散的军心,忽然唱起了《从军歌》。时至今日,当年的《从军歌》已经没有了曲调,这是电视剧重新编曲的,但歌词历历在目,我们仍可以看出贯穿其中的豪情万丈。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衿,一呼同志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净胡尘,誓扫倭奴不顾身!」
饰演林译的演员叫王往,可惜的是王往一直没有火,但他在本剧中的表现让许多观众再也难以忘记。值得一提的是,这位年轻演员还是《汉武大帝》里司马迁的扮演者。
也许我们谁都没有发觉,这就是演员的力量。 这许多场戏的呈现,则是演员、编剧、摄影、导演等许多人一起努力的力量。 本剧中的经典戏还有许多,除了之前说的沙盘推演、庭审龙文章和小书虫慷慨陈词外,最令我动容的是炮灰团的豆饼死了,大家谁都记不得他的名字,这时每个人都在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以免自己哪天死了队友能在安葬时建一座墓碑。 可是结果呢? 结果就在兰晓龙的口中:「这座墓碑没有名字,墓碑下埋了八千人。」 他们全都埋在了一起。 尾声 关于我们的记忆 小说最后是这么说的:「我走着,脸上便泛起笑意。我抬起头,那笑意已经绽开,我尽力让它抹平,让它平和。我很想笑,我不想笑,老头子笑起来不好看。我们都有了各自要回的家,现在我要回家做饭。于是我与那辆车渐离渐远,我回家做饭。」 电视剧最后,一切回归平静,老人慢慢走着,想着自己的过往,旁边说:「让我们记住吧,记一辈子。」 有一句话是:「为了忘却的记忆。」 凤凰大视野的纪录片《中国远征军》第一集开头,是记者在街上随机采访路人:「请问你知道中国远征军吗?」得到的答案都是否。 我相信凤凰大视野这样做是有用意的,它是为了给观众以警醒:我们已经把这些事情都忘了。 我同意。 我非常同意把这么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宣传出去,让尽可能多的人知道,因为这是一支了不起的中国军队。 这些无可疑议,我的问题是:是否应当对不知道这些事的民众路人以暗含贬义的态度? 有朋友在问及一件距今不远的历史事件的结果是什么时,我沉思若要应答必叙其前因后果,友人也不一定有兴致详听,于是我说:「是现在。」 我觉得这个答案足够了。那么中国远征军的结果是什么? 不是人们的忘却,而是图中被采访路人的和平安康,是他们身后的繁荣有序。「我们应该记得」和「我们不应该忘记」其实是两种表述。《大明王朝1566》最后嘉靖问海瑞,古时候那些皇帝谁还在时,海瑞说: 「在史册里,在人心里。」 掷地有声,振聋发聩。 历史虚无的魔障被打破,厚古薄今的咏叹被击溃。这么有力的一个回答!世界潮流浩浩荡荡,五千年华夏历史就是一条长河。这条长河里的许多故事我们也许记不得了,但留下来的那些,变成了「我们」。 中国远征军被很多人忘记了,甚至很多年后抗日战争也会被很多人忘记,但这些背后的文化精神却扎根于我们的土壤。我相信永远会有人记住历史长河中的某一段往事,也会有更多的人并不知晓那些事。对于前者致以敬意,对于后者不必苛责。 因为所有的结果,都造就了「我们」,造就了「现在」。 我想,兰晓龙写这部戏,也是这个用意吧。 ———————————————————————— 来公众号「书林斋」(Kongli1996)、微博「孔鲤」及豆瓣「孔鲤」。 我写,你看。
走啊,我带你们回家。
2008年,45岁的崔永元离开了央视的新闻岗位。走之前,他给要好的同事柴静打了一个电话,说:
“这时代太二,我不跟了。”
这话颇有点愤世嫉俗的味道,但从某个角度上来说,它很精准。崔永元想去做的,是抗战老兵的口述历史。这事儿他之前就有做,而现在,他想专门去做。
接下来的两年时间里,他和团队花掉了“厚着脸皮”筹来的1.2个亿,最穷的时候差点要把车卖掉,同时跑遍了全国各地,采访了3500个人,收集了超过200万分钟的记录影像、300万张老照片。
最后,他做成了一部叫做《我的抗战》的32集纪录片。
在看片会上,崔永元对这部片子的形容是“抢救性的”:
2006年采访滇缅抗战老兵,2007年回访就有一半不在了;
800壮士,实际是400人,采访到了三人,播出时只剩一人健在。
那段历史正在流失,被加速遗忘。
现场有不少人对此感慨颇深,其中有一位名叫康洪雷的导演。
他在2007年,曾与搭档兰晓龙开着车,沿着昆明一路走,崔永元做的事情,他们也在做。他们一点一点了解到那些早已被人遗忘、陌生而又壮丽的往事,而因为某些原因,这些事情连抗战老兵们自己都不愿提起。
在一次采访结束后,情绪积累到临界点的两人回到酒店,相对嚎啕。后来,他们就做了《我的团长我的团》。
康洪雷形容,这是一部“在快50岁的时候,做了之后,让我觉得心安”的片子。
也是一部命途多舛、历经十年风雨依然可以称为神作的片子。
2006年,随着《士兵突击》火遍全国,成为当年的现象级电视剧,导演康洪雷、编剧兰晓龙,以及段奕宏、张译、张国强、李晨等一众演员的名气都达到了巅峰。幸福来得突然,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张译后来在书里这样写道:
这部戏改写了我的一生,有陌生人开始认出我,生活压力变小了,精神压力变大了。观众把我当成史今,但我知道,我不是史今,我不可能拥有他的那些品质。
段奕宏则始终心有遗憾,他那时两次拒绝出演袁朗,一门心思想演的,正是史班长这个角色。
这些小思绪,对于康洪雷和兰晓龙来说都不是事儿,让他们挠头的,是红了之后,下一步戏要拍点啥?
虽然题材还没确定,但已经确定的是还用《士兵突击》原班人马,之前大家在云南苦哈哈拍戏的那几个月,已经磨练出了感情。
到了2007年2月,兰晓龙给了康洪雷一个剧本,两人碰面聊了20分钟,当即决定:
放弃原定的隋唐演义计划,改做远征军题材。
接下来,兰晓龙开始肝剧本。
肝的间隙,有一天他找段奕宏出来吃烧烤。两瓶啤酒下肚,兰编问老段:我剧本里有两个角色,一个是男一号,另一个是37种性格杂糅在一起的“妖孽”,你想演谁?
段奕宏毫不犹豫:我选第二个!
然后他就成了《我的团长我的团》里第一个定下来的演员。他出演的角色叫龙文章,外号死啦死啦,是炮灰团的团长。
很多人看了《团长》之后说,这是一个非段奕宏不可的角色,也是他后来再也没能超越的角色。
与之相比,收到男一号角色的张译就没那么开心。
他对孟烦了这个嘴损招人烦的小太爷形象并不来电,虽然早早就拿到了大纲,但直拖到最后才把剧本看完。
看完之后就“真香”了:整个剧本里,他最喜欢的就是孟烦了,越看到后面,越喜欢!
有同样想法的,还有扮演“克虏伯”的刘天佐,他也觉得自己的角色,到了剧的后半部分,才变得更加丰满。
当时没有人知道,由于各种原因,《团长》只拍到树堡坚守的38天,后面的部分已成绝唱,无缘屏幕。
经过紧张的前期准备,2008年2月,《我的团长我的团》在云南腾冲正式开机了。
2008年,中国人注定记忆深刻的一年。这一年发生了几件大事:北京奥运会、神七飞天、汶川地震、金融危机……
而开拍没多久的《团长》剧组,也发生了两件震动圈里圈外的大事。
4月8日,按照计划,要拍摄龙文章带头追歼怒江边日军斥侯的剧情。烟火师正给康洪雷演示改装后的烟饼,这时爆炸突然发生了。
康洪雷离烟火师不足3米,几乎是亲眼看着弹片穿进了战友的胸膛。
这次事故导致1人去世,2人受伤,距离逝者最近的康洪雷看似毫发无损,却在瞬间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戏还在拍着,但气氛已经变得沉重起来。
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12天后,又一次事故发生了,用木头搭成的横梁布景突然倒塌,瓦片落下来砸到了经过的群众演员,48人因此受伤住院,县医院一时人满为患。
听闻又出事了,剧组所有的演职人员都放下了手头的工作,凌晨一点多,走路到医院去献血。
走在路上,每个人都不说话,接下来的几天,空气也都是凝固的。
剧组已经进入了完全停机状态。
这时候,《团长》只拍了不到1/3,一连串的事故意味着着巨额的赔偿、惶惑不安和流言四起。按照常理,剧组也该准备解散了。
身为导演的康洪雷发现自己再也睡不着了。连着8天,他完全无法合眼,一闭上眼睛,眼前就出现一根钢丝,走到头就会掉下去。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这是重度抑郁的表现,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大家也都很识趣地不去打扰他。
可是,总得做点什么吧。
于是,王大治和张国强开车去了很远的山上,通过写纸条的方式给大家祈福;
段奕宏对腾冲很熟,他找了当地一个古老寺庙的主持,请了十几本《金刚经》,回来后,爱好佛学的邢佳栋就带着大家念,祈求剧组能够平平安安;
李晨和刘天佐去了国殇陵园,拿了很多白酒祭奠。
毕竟是在《士兵突击》同甘共苦过的兄弟,那时候,大概每个人都在心头默念过“不抛弃、不放弃”的六字真言吧。
到了第8天上,张国强去敲开了康洪雷的房门:“康导,咱还拍吗?”
康洪雷打开了房门:“拍!凭什么不拍?必须要拍!”
后来在安全故事分析大会上,每个人都畅所欲言,最后大家对康导说:“我们是你带出来的兵,要跟你一起把这场仗打完。”
康洪雷站了起来,对着在场所有人,深深鞠躬。
《我的团长我的团》播出后,每集片头都会出现一张压着一束白花的信纸,上面写着:
我们永远怀念为本剧献出生命和鲜血的战友们
在一次访谈里,兰晓龙谈到康洪雷时说道:
老康还年轻,是个四十多的小屁孩儿,说他执着太客气了,他是驴心驴肺,死犟性。
对此,与康洪雷朝夕相处的演职员们更加深有感触。
比如服装组就是经常被康导逼疯的一群:“我们跟姜文拍《鬼子来了》时都没像你这么要求的!你这哪儿是电视剧,就是电影嘛!”
按照剧情,《我的团长我的团》里的主角们是一群来自五湖四海的溃兵,被日本追着打了大半个中国,所以每个人身上的服装鞋帽都多少“有伤风化”。对此,康洪雷提出具体的要求是:
我要一年不洗澡,汗上加汗,又脏又颓的效果。
那么,崭新的衣服、鞋子、头盔,如何才能做出这样逼真的“旧”呢?
首先要在滚砂机里面滚,再拿着细砂纸一点点打磨,中间盐、碱、痱子粉、宝宝油、颜料、药水齐齐上阵。
其中宝宝油用来做油腻脏污的效果,并不是想在哪里涂就在哪里涂,膝盖、胳膊肘等部位是重点,为了让演员们穿着这样的衣服不过敏,内里还必须是洁净的。
到《团长》完成时,光是打磨机就报废了6台,全是做旧时用坏的。
道具也不遑多让,拍摄时近景用的枪都是抗日战争结束后散落在各大电影厂的枪支,这些枪的年龄都是爷爷辈往上的。
有时候某种枪支实在找不到,就去找来图纸,一比一定制,总之要求就俩字:真实。
演员就更不用说了,是康洪雷重点“折磨”的对象。
在团长里扮演 “蛇屁股”的范雷有一口洁白的烤瓷牙,康洪雷见了后,说“60年前谁刷牙啊”,一声令下,要求把范雷的牙整到最脏。然后化妆师就给他用牙蜡做牙垢,货真价实地化妆到牙齿。
那么,吃饭时脱落了怎么办?答案是修妆,把吃掉的再给补上。戏拍了5个月,范雷就吃了5个月的牙蜡。
还有晒黑,每个人都要晒。好在地处云贵高原,紫外线强烈,任务顺利完成。后期几乎每个人都晒到黝黑锃亮,扮演豆饼的谢孟伟拍完剧后回校,同学都以为他挖煤去了。
以上只是热身,拍戏的时候要求更严格。
《团长》里有一场虞啸卿审问龙文章的重头戏,大段的台词对白,不仅考验段奕宏、邢佳栋的演技,也同样考验陪着站在一边、一句台词都没有的炮灰们的演技。
康洪雷又一次下令:这个镜头给你们,你们要给我做出表情来,不一样的表情。
这个镜头拍了七八次,每次都要做出不同的表情,后来王大治说:我们这一堆人是专门演反应的,以后就喊我们“反应堆”好了。
这场戏拍了两天,把炮灰们一辈子的反应全都演完了。
与之相比,扮演阿译长官的王往要幸福得多,他与角色气质相契,演技也扎实,基本上他的戏都是一条过,以致于获得了绰号:王一条。
主创们对《团长》全情投入,到了拍戏后期,每个人都有点疯魔了,尤以张译为甚。
按照剧情设定,孟烦了一出场时腿就是瘸的,张译想尽办法,终于在不靠道具辅助的情况下,成功地“瘸”了。
随着剧情的深入,他已经达到了收放自如的状态:
只要一进片场就变成了瘸子,导演一喊“停”,就又恢复了正常人。
后来《团长》拍完之后,到了别的剧组,张译仍然无法改变这个习惯。只要导演一喊“开始”,张译就下意识进入瘸的状态,以至于新片导演疑惑地问:张译,你怎么瘸了?
扮演师座虞啸卿的邢佳栋则是另外一种疯。
有一次剧组收工,刚从外面进楼,就看到邢佳栋左手拿着佛珠,四平八稳地朝众人走来,走到离最近的刘天佐还有5厘米的地方站住了:“我也爱你们!”
然后又迤迤然回了房间,只留下还没卸妆脸上全是黑灰的一群人面面相觑。
扮演郝兽医的老爷子罗京民倒还好,他只是爱喝个酒,喝起来谁都劝不住那种。
拍《团长》的时候,他跟在《士兵》里演成才爹的赵志君一起住。每天拍完戏,罗老爷子就拉上赵老爷子,两个人喝喝酒、聊聊天,罗老爷子觉得这样的生活挺美。
三个月之后,赵老爷子终于受不鸟了,坚决要求换房间,罗老爷子一脸委屈:“其实喝酒是养一养啊,喝完很快就能睡着了,要不然一天拍下来,体力脑力都跟不上了。”
2008年8月3日,《团长》杀青了。当康洪雷宣布“我们《我的团长我的团》拍摄正式封镜”时,每个人心里都是一松。熬了172天,苦日子终于到头了。
那天大家都喝了很多酒,康洪雷握着罗京民的手说:“老爷子,这个戏不错,完了咱们下部再合作。”
罗老爷子干脆利落地拒绝了:“雷子,三年之内你的戏我不拍了,太累了,累死我了。”
离别在即,更多的人感受到的是难受和失落。
李晨没跟任何人道别就离开了,他担心分别的时候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
康丫的扮演者高峰给剧组的每个人都发了一条信息,张国强回复“没事别发这种信息,我心情刚好一点,你又来招我”;
王大治则鼓起勇气,敲开了康洪雷的门:
“康导,谢谢。”
“谢什么呢?”
“我没给你丢人吧?”
“没丢人!”
“行,那我走了啊。”
一切暂告一段落,结束总是这样简单,甚至有点仓促。
由于《士兵突击》的连锁作用,《我的团长我的团》还没开拍就备受瞩目,加上拍摄时的命途多舛、还有对于盈利的预期,很多电视台都希望可以独家首播这部剧。
经过角逐,最后江苏、云南、东方、北京四家卫视,以每集100万的代价,获得了首轮播放权。
然而,等到2009年3月5日开播时,所有人都傻眼了:
这是怎样的一场混战!
打响第一枪的是江苏卫视。为了甩开同行,它将本该在晚间黄金档播出的剧,提前到了5日零点播放,创造了电视剧“零点首播”的新历史;
东方卫视紧随其后,将原本三集的内容,剪成了两集播放,实现了进度的反超;
云南卫视不甘示弱,一边仿效同行进行“零点首播”,一边每天24小时滚动播放《团长》已播出的部分,一天播出的集数高达16集;
而原定于3月9日播放的北京卫视,播放进度自此被三家同行远远甩开, “用首轮的钱,买了二轮的权”。
收视大混战的同时,伴随的是观众的失望和不满。
大家原本希望看到的,是另一个“许三多”式的励志故事,可是,《团长》里面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灰扑扑的画面,一群为了活下来不择手段的溃兵,大段大段像舞台剧一样、让人听得云里雾里的台词……加上电视台为了收视率的混乱剪辑,一时间,对于《团长》,恶评如潮,很多专家纷纷向《团长》开炮,说它“画面阴暗,精神沉闷,节奏缓慢,细节失真,有悖历史 ”。
就像炮灰团里的主角们一样,《我的团长我的团》经过首播大战的蹂躏,又因生不逢时的主题,在热度蹿升至顶点后,迅速跌落,后来再也没有在主流电视台重播过。
幸运的是,《团长》并没有因此被遗忘。
虽然由于各种原因不再重播,但B站上有数十万人都在看它,很多弹幕都说“即使看了五六遍,依然隔一段时间就想再刷一遍”,“看完团长之后,再也看不上别的战争戏了”。即便经历了十年风雨,它依然是战争剧里无可超越的一座高峰。
在军事迷眼里,它是最真实的抗战片。剧里的战争场面和服装枪械足以当得起考究二字,借用一句军迷的话说“看了这么多抗日的片子,《团长》是唯一一个打捷克式知道换枪管子、配副射手的”;
在历史迷眼里,它有着无可辩驳的历史价值。整个故事线与松山战役高度吻合,从仓促进军到一触即溃、撤退、炸桥、对峙、反攻,让很多人第一次了解到,很多年前,中国军人打过这样壮烈的战,无分党派,不分军种。国殇陵园里的军魂,不应该被遗忘;
在注重剧情和演技的人眼里,它是一个近乎奇迹的存在。它抛开了那些常见的戏剧套路,而用“情绪”来贯穿全剧。看《团长》的时候,你永远猜不到主角们接下来要做什么,但看过之后,又会觉得“原来如此,只能如此”。
至于里面每个演员的演技,依旧借用一句话吧:只要台词超过十句的演员,都配得上“影帝”这个称号。
在更多的人眼里,《团长》是一部“把魂儿都叫醒了”的好剧,它真实到让人绝望,但又充满希望。看剧时,你会时不时笑出声来,但更多时候,眼泪会潸然而下。
它的表象是一场战争,实际上内核已经深刻到了晦涩的地步,孟烦了的人生困境,也一样会困住我们;虞啸卿的理想与现实,一样会让我们感到为难。
而死啦死啦呢,他想让“事情是它该有的那个样子”,什么才该是事情的本原?
草是绿的,水是清的,做儿女的要尽个孝道。你想娶回家过日子的女人不该是个土娼,为国战死的人要放在祠堂里被人敬仰,我这做长官的跟你说正经话时也不该这么理不直气不壮。人都像人,你这样的读书人能把读的书派上用场,不是在这里狠巴巴地学作一个兵痞。我效忠的总是给我一个想头。人都很善,有力量的人被弱小的人改变,不是被比他更有力量还欺凌弱小的人改变。
做到这些很简单,做到这些又很难。
不止是在六十年前,在当下,依然如此。
很多人形容,看完《团长》,就像被勾走了魂魄,从此心里有了心结。对于这部剧的主创们来说,亦是如此。
到了每年开播的纪念日,演员们总会发一条微博,一年又一年,已经成了一种仪式。
2019年3月6日,《团长》开播十周年整。照例是满满的祝福,满满的感慨:
这是用行动实践“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的炮灰团团长龙文章:
这是会唱东北二人转、永远生气勃勃的大哥迷龙:
这是迷龙的副射手、憨厚的豆饼:
这是菜刀不离身,做得一手好菜的广东兵蛇屁股:
这是爱跟人要东西,赴缅甸作战却再也没能回到东岸的康丫:
这是看似呆滞、实则重情重义的炮手、“五花肉”克虏伯:
这是想做岳飞,最终却成了唐基的师座虞啸卿:
这是剧中2位女主之一、有着强大内心的上官戒慈:
这是制片人吴毅,当年事故时,幸有他在后方奔走与筹谋,《团长》才能继续拍摄:
还有要麻、泥蛋、满汉、董刀、何书光、余治、世航大师、小书虫……这个长长的名单里没有张译,但有人发现,张译的知乎说明里,居住地写着“禅达”,那是《团长》故事开始的地方。
这些年,很多主创都回过腾冲,去祭扫国殇陵园。就在今年5月,张国强带了48瓶酒,去祭拜当年的远征军英灵:
何书光的扮演者王大奇是在端午节当天去祭拜的:
《团长》没有拍摄的部分,始终是很多人心里的遗憾。
去年8月,在一场朗读会上,张国强现场为大家朗读了一段“迷龙之死”。
朗读之前,张国强坦言,这部没能拍完的戏,是他的一个心结,平时不敢轻易触碰。之所以要读这一段,是想对自己有个交代。
读完之后,张国强说:“迷龙终于回家了,但愿他的家还在。”
接着他补充了一句:“我相信,他的家一定在。”
说完,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带迷龙回家。
1、走啊,我带你们回家。
2、你有逆流而上的勇气,也有漏船载酒的运气。做人做到如此晦气。何不赚个爽快?
3、我姓虞!名啸卿!我的上峰告诉我,如果去缅甸打仗,给我一个装备齐全的加强团!我说心领啦——为什么?因为我要的是我的团!我的袍泽弟兄们!我要你们提到虞啸卿三个字,心里想到的是我的团长!我提到我的袍泽弟兄们,心里想的是我的团!
3、英国鬼说他们死于狭隘和傲慢,中国鬼说他们死于听天由命和漫不经心。所有的鬼都说他们是笨死的。决定结局的不是勇气和逻辑,而是怯懦、茫然和犹豫不决。
4、他跪了很久,奇迹般地没被打中,也许是久到让日军也想了起来——他们似乎也是尊重死者的,久到让我们也呆呆仰望着南天门。
5、不用死一百,只要死了你!你骗得那帮傻子有了奢望,明知不该有还天天去想!他们现在想胜仗,明知会输,明知会死,还想胜仗!我头一眼就看出你来了,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你妄想,拖得我们也玩完!我管你想什么呢,可你拿我们当劈柴烧!你看我们长得像劈柴吗?我们都跟你一样两只眼睛一张嘴巴!
6、“我去过那些地方,我们没了的地方。北平的爆肚涮肉皇城根,南京的千丝烧麦,还有销金的秦淮风月,上海看得我直瞪眼的花花世界,天津麻花狗不理,广州艇仔粥和肠粉,旅顺口的咸鱼饼子和炮台,东北地三鲜、狗肉汤、酸菜白肉炖粉条,苦哈哈找活路的老林子,火宫殿的鸭血汤,还有臭豆腐和已经打成粉的长沙城。
都没了。我没有涵养,没涵养,不用亲眼看见半个中国都没了才开始发急和心痛,不用等到中国人死光了才开始心痛和发急。好大的河山,好些地方我也没去过,铁骊、扶余、呼伦池、海拉尔河、贝尔池,长白山、大兴安、小兴安、营口、安东、老哈河、承德、郭家屯、万全、滦河、白河、桑乾河、北平、天津、济苑、绥归、历城、道口、开封、阳曲、开封、郾城……
我是个瞎着急的人,我瞎着急。仨俩字就是一方水土一方人、一场大败和天文数字的人命,南阳、襄阳、赊旗店、长台关、正阳关、颍水、汝水、巢湖、洪泽湖、镇江、南京、怀宁……”
他说的很纷乱,就像他走过的路一样纷乱。
这些丢失了和惨败过的地方,仨俩字一个的地名,他数了足足三十分钟。
虞啸卿说得对,现时中国的军人大概都应该去死。我们没死,只因为上下一心地失忆和遗忘。而且我们确信数落这些的人已经疯了,没人能记下来这些惨痛还保持正常。
7、不拉屎会憋死我们,不吃饭活七八天,不喝水活五六天,不睡觉活四五天,琐事养我们也要我们的命。家国沦丧,我们倒已经活了六七年,不懂——我想让事情是它本来该有的那个样子。
8、“本来该有的样子?你记得本来该有的是什么样子?”
“草是绿的,水是清的,做儿女的要尽个孝道,你想娶回家过日子的女人不该是个土娼,为国战死的人要放在祠堂里被人敬仰,我这做长官的跟你说正经话时也不该这么理不直气不壮,人都像人,你这样的读书人能把读的书派上用场,不是在这里狠巴巴地学做一个兵痞。我效忠的总是给我一个想头。人都很善,有力量的人被弱小的人改变,不是被比他更有力量还欺凌弱小的人改变。”
9、如果我三生有幸,也能够犯下他所犯的那些罪行,吾也宁死啊。
10、死都不怕,就怕不安逸,命都不要,就要安逸。多少年来这是个被人钉死了的死穴,一打一个准儿。
11、没人想做别人的筹码,可总得有人牺牲。说我们是军人也是谬赞,不过是我们想挣扎出个人型。一尘不染的事情是没有的,我们都在吸进灰尘,可不妨碍我们做好一点儿。
12、我看着你们,我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了,只好看着你们。我是伤心死的,看着你们伤心死的。我们不仅失去了一只在死时可以握的手,还丧失了我们中间唯一的老人。我们只剩下二三十岁人的冲动和疯狂,因为我们丧失了一个五十七岁老人的沉稳和经验。我们失去了软弱,可并没变得坚强,我们发疯似地想念兽医式的软弱。
13、我看见了天下第一的戏子。他声称如果太较真,他在背井离乡的第一天就会死去。可他天下第一,他用百劫不死、百毒不侵的一条烂命在唱他的大戏。他同时号着二人转、梆子、京剧、川剧、黄梅戏、花鼓戏和广东戏,因为在被迫的有难同当中,我们混淆不请的不光是口音和小曲,还有我们的灵魂。
14、孟烦了,你也是个妖孽,怀疑的妖孽,又是希望的妖孽。你不报,因为你总记得希望。烦啦,别老烦,试试看,能不能让死了的人活在你的身上。
我看着清晨,我想着迷龙、兽医、豆饼、所有的死人和我将死的团长。我想,他们留给我的希望、活力、善良、幽默、淳良、宽容,有没有可能一起活在我的身上。
15、我们都有了各自要回的家,现在我要回家做饭。我与那辆车渐行渐远,我回家做饭。
参考资料:1、我的团长我的团大揭秘,吴毅著
2、那些年,给我们的感动和震撼,我的团长我的团吧
3、我的团长我的团贴吧十周年大事记,我的团长我的团吧
4、【团剧十周年】主创微博纪念,我的团长我的团吧
5、《凤凰网·非常道》专访《我的团长我的团》
6、当年被专家痛批,如今豆瓣9.3:一部被电视台遗忘的神剧,叉烧往事
7、卫视缘何为“团长”狂 收视率万恶之源?,王倩
8、《我的团长我的团》十年:最后,我回家做饭,孔鲤
9、看见,柴静
终于写完了这篇意料之中的长文,我终于可以说说自己了。
作为一个从来不追剧的人,我最近十年看过的电视剧,用一只手就可以数出来。不追的原因,是因为编剧们总爱瞎改情节,逻辑与演技同样不在线,剧情进展又慢,不如看原著。
其中《我的团长我的团》是唯一的例外。
这部剧是7年前阿进介绍给我的,后来它就成了我翻不过去的那一页。每当特别丧的时候,我就会把它翻出来,随便选一集,看完后,心情不见得松快了,但它总会告诉我:
60年前的他们那么难,那我现在遇上的这点事儿又算得了什么呢?
后来我又买了书,两套全都买了。书和剧一样精彩,它们确实能够给我们的生命放进一点沉重的东西,从此轻浮不起来。
另一个由《团长》而来的小习惯是,我不再随意浪费食物。看过树堡的38天坚守之后,你就会知道,食物是那么宝贵的东西。
这篇文虽然写了很长长长,但我想写的还远远没有写完。我还想写康爸兰妈的唯二两次合作绽放的光芒万丈,以及他们各自分飞后又做了什么;
我还想写演了这部剧的配角们,他们拍完《团长》之后,很多并没有变红,但却活得扎扎实实,着实让人敬佩(其中包括我喜欢的阿译的扮演者王往);
我还想写写这部剧本身,它能带给我们的思考和震动,太多太多。
……
以后也许会再写,但是现在,我很累,这篇文也该结束了。
谢谢看到这里的每个人,鞠躬~
距离我看完第一遍的那个晚上,已经过去整整半个月。我以为所有的情绪和悲伤都该过去了,可是没有。前天晚上我竟然梦见了炮灰团和师座,我的潜意识里他们都是存在的,在某个真实的地方。
上个月,看了《士兵突击》后才看《我的团长我的团》。电视剧,小说,兵团线,以及未完待续的好坏丑…一发不可收。
前两天翻张译的书和博客,关于249的一段话很有意思,年过四十的人依旧饮食作息混乱,沉迷于游戏,但是他有着装满各种书的脑袋,有着谁也羡慕不来的才华。所以才华是能当饭吃的。
我很爱兰晓龙的文字,人物饱满,丝丝入扣,情节细节没话说,又很有文学性,那种内心的东西太直击人心了。六十年后张译的那段旁白于我而言是全剧最烧心最难过的一段,第一句出来立马就让我流泪,前几天我看第二遍剧,依然这样。看小说更难过了。
这是个我至今为止看过的最悲伤的故事,那是种透入骨子渗进灵魂的悲伤。关于家国大义,战争鲜血,人性冷暖,反思生命,再祭奠亡灵,我不敢过多妄言这一部小小的电视剧所深含的东西,那些真真切切化作了内心中重要部分的东西,怕是得每个人自己去思量。
关于小说和剧。小说的最后百分之十是剧中没有拍出的,关于迷龙的死,上官的毒,死啦死啦的自杀,炮灰团的灰烬。小说里南天门三十八天的坚守远没有那么绝望,然而在没有拍出来的结局里,在轻描淡写的文字里,那是更破裂的心碎。
剧版的结局还是说得过去的,电视剧总该有个小高潮作为所谓的终极之战。突兀和不自然被六十年后老年烦啦的那一段拯救了,虽然没有“我一生愧对的挚友”的花圈和虞啸卿那一句“真的没有我认识的人了吗”。这是剧作上的遗憾,包括剪辑上偶尔的不流畅。可是剧本和表演太强大了,足以将所有剧作上的不足全部都忽略不计。当然我还是很爱后期偶尔的鬼畜,比如BGM。
表演部分,真觉得每位演员都是用生命和信念在表演。我得一一说开去:
1、死啦死啦,段奕宏
相见恨晚。《烈日灼心》带来的感受没怎么强烈,毕竟是个我认为不愠不火的人设。《士兵突击》里真是被袁朗厉害到了,就像兰晓龙说是看了老段演的袁朗才放心地写了死啦死啦这个角色,袁朗身上有死啦的影子,不过死啦是放大版的袁朗。
死啦死啦的出场我就很喜欢,戏里戏外猛然一下地让你知道,他就是炮灰团的魂,就是戏的魂。
老段把这个多面的妖孽演得太好了。方言机器灵泛得很,台词功力无敌,每一声直至嘶哑的怒吼,唯有的几次流泪和无助,以及每次鬼畜精分,入木三分啊。我想不出多美的词来赞美这教科书式的表演,膜拜。
也是迷上了老段。我看了他03年与郝蕾版《恋爱的犀牛》,用手机看的,我没有想到用手机那么小的屏幕看话剧也会有那么深的触动,久久不能散去。买了复制版的原声CD,《柠檬》和《给你的诗》听得我流泪不止。 老段的张力和台词太强大了,我说有生之年我如果能看一回他的话剧,真是要满足到哭泣……
也看了王小帅的《二弟》,段奕宏最早期的电影,讲的是偷渡者的故事。很奇怪,这部不太被提及的作品,竟然是我至今为止最爱的一部王小帅。段奕宏演得太颓了,那坐姿站姿,那带有口音的台词,眼神,以及那一根根抽不完的烟,真是把该有的颓劲、落寞劲演得淋漓尽致,还不让人反感,反生心疼。你是很难把二弟与袁朗死啦死啦联系起来的,又觉得很奇妙,可能差一点老段就走向文艺片专属男主的路了…他完全做得来。
2、烦啦,张译
249这厮太会起名字了,死啦死啦,烦啦烦啦,横批——烦死啦。
龙文章是个神一样的人,意志不可摧,人格魅力难以抗,那么孟烦了就是个普通人:来自书香门第,却又饱受门第之苦,厌倦豆汁味的胡同,却又很爱北平;会当逃兵,会抱怨会诉苦,不愿意也害怕沦为炮灰;最后还是“每秒钟后悔十次”,头也不回冲向对岸。爱极了烦死啦的互动,“三米之内”,“你跟我同命吧?”,“咱们有福同享嘿嘿嘿”,“用手指头堵住,没事”,“舍不得我死你就好好说啊”,“都年轻,也都干净”。
烦啦是第一人称主角,故事以他的视角展开,从某个角度看,其实可以理解为这是一部烦啦的成长史,所有的人都在推着他成长,团长也好,炮灰团众人也好,小醉也好,包括这场战争。
张译是位很有个人风格的演员,以及偶尔冒出来的“小太爷”。看过他的大部分戏,每一个角色都诠释得特别好。《山河故人》的老年扮相歇斯底里起来有些震撼,没想到《追凶者也》搞笑起来也是厉害的呢。
这些天看了张译的书和微博博客甚至当年的士兵突击贴吧,我很喜欢他的文字,文采很好之外有股子贫劲,有时让我分不清那是角色还是人,那是出了戏就会死的人。
人生是戏,戏是人生,不要规劝他从戏里出来,出来不就死了吗?这是他微博里说的,来自他几年前重回禅达(即腾冲和顺)发的系列微博。
这一回我算是体会到了出不了戏的感觉。情绪每日每夜充斥着,在深夜,在白天,在睡醒时,在百无聊赖时,那几日我一度分不清现实和戏剧,过去和未来,我说那是一个精神分裂者。
3、虞啸卿——邢佳栋
“我的师长确实该去看医生”。
这个人设太太太……无语凝噎啊。
第一集我对师座,噢不对,当时还是团座的虞啸卿很有好感,那种好感源于伍六一。悲情的六一突然成了一口一个“去了,你们的!”的气势团座,就像出了一口恶气。
后来的人物走向我真是不想多说。“国难当头,岂能坐视”之类的都是空有抱负的一腔白白的热血,或傀儡或工具,终于他还是越来越像唐基。
后来知道邢佳栋信佛,在片场手里也会拿着佛珠,外号“居士”。他顶好,六一和虞师,怎么也不会跳戏。几年前那一期《非常记忆》,我能笑他一辈子哈哈。
唐基那台词和笑声,我也不得不服。
4、炮灰团众生相
这群所谓的炮灰,一群失心疯的人。
张国强的东北味道忒浓,一如既往的东北腔,一口一个“我整死你”以及那爽朗的笑声,演得太自然了。王大治的湖南口音太有趣了,演得活泼灵气,这要是早看了这剧,当年和董洁的那段八卦,我怕是得站不辣的队了。同样可爱的还有蛇屁股(范雷),广东腔可可爱了,可他是个东北人,一开始我也没能发现他就是班长老马啊。
阿译——王往,真像本色出演,实在太自然了。虽然我对这位演员毫无其他了解,只知出过专辑,是个没那么“走运”的好演员。在微博上搜索,看到一条十月份的微博,是其好友分享的他的一条朋友圈,他在南疆深处监理他独自捐赠建立的小学,他捐出了全部的积蓄。我很崇敬,衷心祝愿这位演员一切都好。阿译唱歌时的颤音和一腔悲天悯人的鸿鹄大志我会永远记得。“二百五少校你在画地为牢啊?”“他有罪。但,如果我三生有幸……能犯下他犯的那些罪行,吾也宁死啊…”
豆饼(谢孟伟)就是当年的小兵张嘎,这是我开着弹幕才发现的,乍一看其实没看出来。豆饼就是一张多了不多、少了不少的豆饼,一张两张三张或者没有,都没啥所谓。有两场戏印象很深,其一是死啦在看天上的死人,说看到要麻了,豆饼跑去问要麻哥跟他说了啥,他单纯地信以为真。剧版里这一幕只是轻轻带过,小说里说得明白些,也说得难过些。其二就是最后被当作机枪垫而后被烫死,249厉害啊,以这样的结局了结,人物完整了。直到最后豆饼不过就是豆饼,他只会无怨无恨,做着分内之事。
要麻的戏份不多,他早早地牺牲于缅甸。对王迅的了解来自于电视剧《红色》,他将上海小市井的角色演得太好,那个时候我就认为他是个好演员。后来是《极限挑战》。
还有康丫,以及“我真的是伤心死的”,连团座都敬畏的郝兽医,刚刚才发现,原来罗京民先生就是《孙子从美国来》中的爷爷。还有扛着大刀和弟弟骨灰的丧门星,除了吃就是放炮的克虏伯,“团长,就一炮”。
他们是失了魂魄又还了魂魄的人,从天南地北流亡至西南边陲。方言在电视剧里是不太常见的,也正是每个人的方言腔加了几分各自人物的饱满度,可爱俏皮又生疼。每位演员都贡献了最好的表演,加上完美的剧本,造就了最好的群戏。
5、女性角色——小醉,上官
对小醉的感触没有很强烈。两场戏想mark一下,其一是烦啦去找小醉,结果八卦牌显示里面有客,烦啦就靠在墙上等着,一缕青烟飘过来,那个镜头太难受了,比烦啦把张立宪推向小醉的那场戏更难过;其二是,洗衣服的小醉和车上团长不让告假的烦啦,——“我不做了”——“什么”——“我不做了”——“你进门的时候别害怕,是我弄的”。
上官在书中的人设和剧中的人设略有出入,剧中始终知书达理,贤妻良母,只温暖了迷龙。演员刘威葳竟然是电影《左右》的女主角。看张译的书《不靠谱的演员都爱说如果》,她与张译原来也是有些渊源的。
两位女性角色的作用大概就是推着男人成长,小醉让烦啦有了想回禅达的念想,让他有了冲动又学会了克制,而后放手;上官让迷龙心底的东西都掏出来了。
6、张立宪——李晨
剧中张立宪面部毁容,信仰崩塌,自杀死亡,小说中没死。张立宪何书光云云,都是悲剧,讨人厌的悲剧。
说起这些角色来是有些堵心的事情,不说了。我只是觉得,真人秀以及过度的娱乐,真的有损演员的表演。如今我看李晨的戏,是怎么样都有些奇怪。
言而总之,看过《士兵突击》又无缝连接《团长》,原班人马几乎无可挑剔的表演,让我深深喜欢上了这帮演员。我崇敬好演员,为戏而生的演员就像是通往另一个时光的大门,带着我看到另一个世界,入了戏,我有时真想活在戏里,永远别出来了。
感谢康洪雷导演,感谢所有为之倾情努力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主创。能看到这样的故事,这样的表演,是我的幸运。何其有幸,像是过了一遭平行世界以外的人生,内心里收获的东西用几百字几千字我都讲不清。情绪汹涌而来的时候,就像“人的心力是有限的,赶上打仗,一年耗十年的心”。
我梦见了烦啦,不辣……于是我没有犹豫了,收藏了DVD和纸质书,我还觉得我该写些什么,十来天前我是不敢写的。
张国强老师说《我的团长我的团》是最牛*的电视剧,我无异议。这几年看过的国产电视剧有三四部最爱,愿优秀的电视人,生生不息。
中国人死于听天由命和漫不经心。我们就像逐渐没了魂魄的人。
有一天我会去到禅达,那个存在于你我心中真真实实的地方。去怀念,去祭奠,去感恩。 Ps,看第二遍时,把网盘的文件自命名了,纪念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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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战争,也关于人生,是一部震撼人心的男人史诗。而其中生存、自由、信仰的命题,也让它不仅仅是一部战争剧,还有着巨大的解读空间,饱满的内涵,深刻的哲思,艺术的高度。《我的团长我的团》让你明白当年中国差点灭亡,也让你明白为什么中国在如此严峻的时刻都没有灭亡。因为有千千万万个“我的团长我的团”,是他们用血肉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长城。
以虚构的方式呈现真实的历史。尽管曲高和寡,仍不失为提升大陆电视剧艺术水平的一次大胆尝试
这样的文艺作品主要看点仍是特定环境中的人物和情感,历史的是是非非,还是去史书中了解为好。然后,以豆瓣电视剧评分标准这剧才8.7??exm?对于“装逼”的负面评价…好的吧,反正你不懂的统统是装逼就对了。
因为并不存在一个身披黄金铠甲、脚踩五彩祥云的龙文章,所以一百个心思了得的孟烦了,也还只是怨天尤人的孟烦了。也许每一个笑意融融心存恶毒的唐基的而立之年,都曾是叱咤风云宁折不弯的虞啸卿。张立宪跟何书光的悲剧是一样的,他们都是被自己人生当中最珍贵的部分背叛了。最喜欢的是派对皇后不辣姐。
溃败,胜利;思乡,卫国;无耻,善良;仇恨,恻隐;崩溃,挣扎;扯皮,同志;苟活,赴死;内疚,骄傲;亏欠,偿还;牺牲,复仇;自嘲,蔑视;幻灭,招魂;绝望,信仰;恐惧,无畏;颓废,热血。这部剧不仅让你知道中国为什么被逼的差点亡国,同时也告诉了你,中国为什么打成那样都没有亡国。
拍摄如电影,表演似话剧,以远征军历史为背景,探讨鲁迅式的国民性以及哈姆莱特式的生存命题。
差点哭断气,给500星。从士兵突击转到团剧,原班人马却没看到任何士兵的影子,我心带着演员的黑料,但是最后却爱上炮灰中的每个人。一部电视剧却有艺术电影的野心,台词不通俗、剧情不直白,不带着脑子和心去看这剧也许觉得莫名其妙。兰小龙真的是每时每刻都在敲击我们的心,绝对的神剧。
光那些台词,就可以得到九分以上了:中国鬼说,他们死于听天由命和漫不经心。中国人死都不怕,就怕不安逸。我们就是这样的国民性啊!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可尽管是这样,那些身上沾满一切中国人丑陋恶习的炮灰团士兵们依然谱写了一个民族的抗战史诗。
我喜欢这样的叙述,这样的癫狂,以及没完没了的折腾。
和士兵突击一样,披着军旅战争的外衣写着真实的人,真庆幸是这一帮子人拍的,张译说感觉团剧就是战争版的红楼梦,对其理解之深可见。我甚至想象不到除了段奕宏谁还能演龙文章这个角色。原著已看上部,七天假期刷完,先打卡,屯着写长评。希望随着张译和段奕宏越来越红,让人们重新发现这部戏的精华。
您干嘛总拿这个和突击比呢?有些东西,比不了的。看了,喜欢,就得。
每个都是实力派演员。一直记得一句话,我们不怕死,我们只是想知道,自己为谁而死。ps:滇缅战场一直是自己民国史比较关注。这部电视剧,比中国远征军好很多了。
死都不怕,就爱安逸
在看这部戏之前或之后,不要轻易说,我懂了。
说这是中国版兄弟连 那是抬举了兄弟连
看完感觉身体被掏空…仿佛哭掉了整个2017年份的眼泪…虽然久闻大名但一直没打算看 还以为这就是部老套主旋律抗战片……结果看得我掏心挖肺哭惨笑昏直哆嗦简直被整成了神经病(。这剧的台词写得太太太太他妈的好了尤其团长和小太爷的词儿可谓字字诛心…扎得我皮开肉绽血淋淋的…这戏是顶好!!!
这部片子给我了3个启示。第一,一个有坚定信念的人可以产生极大的影响力,龙文章凭这一点在缅甸集结了上千人的队伍。第二,政治利益永远高于一切。虞啸卿为了实现个人理想,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炮灰团。第三,35岁之前靠上辈子活,35岁之后靠这辈子活,这句话非常值得深思。
我想给六颗星
有拖沓,有装逼。但是点出几集就足以成为经典
严重被低估的作品,我没有看过比这部刻画人性刻画国民性更深刻准确的电视剧了,而且在还原历史的基础上多重解读皆可。国剧之冠,可我敢说大部分中国人都还没看懂它。